我在新竹帶了一個持續將近二十年的讀書會,昨天我終於宣布停課一年。原因之一是我的時間不夠用。
同樣地,一直在考慮要停止寫部落格,卻又猶豫不決。以後也許會時斷時續,直到閱讀人數夠少的時候就擱筆不再寫了。
我從十來歲起就認定:我活著,是為了提升自己和旁人的生活品質——情感的、思想的,而不是物質的(除非它匱乏到拖累或拖垮人的精神與情感生活能力)。
退休,是因為我認為大學在沈淪,大家忙著作越來越無意義,甚至違背學術核心價值的事,而我則被體制和集體力量牽制著無法去作自己認為更有意義的事。
我能做(且願意做)的有意義的事太多,而時間太少,且體力與心力越來越不濟;以至於我對於時間的使用越來越算計。
王陽明從小立志要學聖人之學,卻費盡心血而找不到正確的入門途徑;四十七歲寫《朱子晚年定論》時,在序文中感慨自己問學過程的艱辛是「苦於眾說之紛撓疲薾,茫無可入」。人文書籍的閱讀與人生問題的了解為何如此困難?我目前正在寫一本關於這個問題的書,明知又將是異常艱難的寫作挑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寫完。
四月中旬起我將在長庚醫院和長庚大學講研究方法,共18小時,分六週講完(也許會稍微延長一、兩週)。
更艱難的工作或許是,我剛再度陷溺在一個自己的研究題目:科學問題與人生問題都是經驗問題,研究方法都包含分析(演繹和思辨)、觀察和體驗(歸納),為什麼科學的學問就不會有「眾說紛撓疲薾,茫無可入」的困擾?人文科學可以從自然科學獲得哪些借鏡?人文科學又不可以掉入哪些自然科學的陷阱?這一系列問題我已經想了四十多年,卻還有許多不徹底之處,需要讀更多書,更用心地思索,甚至最好有願意一起討論、研究的朋友;假如可以一起指導有能力的博士生,傳承我們數十年用心思索的心血,讓人類的人文精神可以像科學文明那樣地跨代累積,持續提升,那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或妄想)。
曾經夢想著在台灣辦一個書院,研究、討論和思索這些問題,並且傳承薪火。目前看起來台灣似乎是沒有這樣的環境。
在地球上遙遠的地方是否有這機會?不知道!不得以時就再度關進書房,去面對天地與人心。
越來越覺得要提升台灣人的精神生活品質是很困難的,要通過網路進行這樣的事情是更加地困難的(寫書還有一點機會)。因此,越來越想把時間留給寫書,留給自己。
越來越難忍受網路書寫所帶來的騷擾——我不知道它帶給用心的讀者哪些好處,但是無聊讀者的來信、騷擾與辱罵卻很難過濾。
也許我還是比較適合書房、寫書,和極少數「可以同道」的朋友,而網路和 NGO 則越來越不像是我跟這塊土地聯繫的合適管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