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6日 星期一

以巴邊界的悲劇

      10/7 在以巴邊界發生的悲劇有很多值得我們省思之處,但是我看到的幾個媒體報導都太偏向具有刺激性(較能引發情緒反應)的部分,還沒看到能從較整全的角度引導觀眾去思索的報導。
      這種類型的報導會將選民與整個社會弱智化(不管媒體自己是不是已經先弱智了),不只會因而降低民主的實質內涵使它庸俗化、情緒化,引導選民做出違背自身利益的決定(典型如英國脫歐,川普當選),還有可能給這個社會帶來難以承受的災難(譬如這一次事件中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
      我因為時間有限,無法撰為文仔細探討。本文只能略提一、二重點,想盡一步了解的人請等待 10/15 台北讀書會的錄音、錄影上網

哈瑪斯要的是什麼
      因為《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和《人類大命運:從智人到神人》的暢銷而揚名英語世界的以色列史學家 Yuval Noah Harari 接受 CNN 專訪時說:殺人(大屠殺)不是哈瑪斯的首要目的,它要的是埋下(以色列和阿拉伯世界)世世代代仇恨的種子。美國國土安全部長 Jeh Johnson 也認為:哈瑪斯早就算計好以色列會大舉報復,導致巴勒斯坦的無辜大規模地死傷。
     不幸的,哈瑪斯在以色列中南部屠殺超過1,300人後,以色列的報復行動也已經無差別地屠殺了超過兩千人。而要求清空加薩北部的命令以及對該地區斷絕水、電、食物等措施更引起聯合國和許多人道團體的同聲譴責。包括 CNN 和 DW 的記者則從上週對哈瑪斯的厲聲譴責轉為對以色列過當反應的日益不滿(雖然都還是會同時清晰地表態譴責哈瑪斯)。英國《衛報》10/15的社論就鮮明地表述:「過當的軍事行動只會深化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仇恨」。

傷及無辜的代價
      事實上,以色列在反擊過程中每傷害十個無辜很可能就會換來(培養出)一個哈瑪斯戰士,並且在巴勒斯坦平民中培養出十個以上哈瑪斯的同情者。因此,即便不談國際上的反應與以色列國內的民調,以色列截至目前的過當行動已經為以色列這個國家的未來培養出許多的敵人。
      我們都可以理解:以色列越是用心避免傷及無辜,就會讓反擊的時間拖得越晚,也越難以有效殲滅哈瑪斯(一個鮮少有人反對的軍事目標);然而為了殲滅哈瑪斯而恣意波及無辜等於是在培養未來的哈馬斯戰士。
      盡管兩者之間難以兼顧,至少要折衝於其間而不淪為只顧一端而不顧另一端。這是以色列領導階層在第一時刻辜負以色列民眾之後,籌劃反擊行動時應該要努力拿捏的。

失算後的再失算
      可惜,至少過去數天內以色列軍方的行動已經引起國際媒體與人到團體的公憤,也為自己在巴勒斯坦難民中製造了無數的不滿者(乃至於敵人)。
      可以說,以色列決策階層既沒有能力在第一時間防範哈瑪斯的攻擊,又在第二時間中了哈瑪斯的算計而擴大(且加深)了巴勒斯坦人與阿拉伯世界對他的不滿(仇恨),讓以色列人更難以在中東立足。
      以色列的決策階層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不精明,甚至無能?
      我相信:以色列決策者在第一時間採取極為不智的過當反應(包括使用觸犯戰爭罪的白磷彈,因而削減白宮挺以色列時的道德正當性與輿論支持),是為了要讓以色列群眾的憤怒得到(不智的)宣洩,一方面藉此卸除一部分「失責而無力事先防範」的政治責任和眾怒,一方面轉移媒體和以色列群眾的注意力。
      如果政府無知或無能,那是因為選民無知地選出無能的人來掌權;如果政府有算計的能力,卻做出不智的舉動,那是因為想要討好無知(不智)的群眾!

民主政治的優化與沈淪
      一個英國著名的政治學者曾說:民主政治只不過是一套遊戲規則,它不保證運作的結果必然比精英專政更有效或更吻合社會的總體利益。
      我則想要進一步說:民主政治的運作結果,取決於選民的水準(知識水準、情緒商數、思辨能力);而選民的水準則很大程度取決於媒體的水準——媒體有充分告知與提供必要的思考線索,選民就會比較有能力理性思考並且做出理性的決定;媒體沒有能力充分告知並提供受眾必要的思考線索,選民就會偏向情緒化的決定。
      至於台灣的現況,我看到的是觀眾已經反過來綁架媒體,讓媒體屈服於群眾的情緒化偏好(就像過去觀眾綁架連續劇的劇情發展),結果變成媒體、名嘴與群眾彼此綁架,陷入「只有情緒撩撥而沒有理性思辨」的陷阱裡。

歷史的教訓:猶太人與巴勒斯坦人的血淚
      其實,過去以色列仗恃她軍事上的絕對優勢,在對待巴勒斯坦居民的時候往往流於蠻橫粗暴,以至於連一些原本熱切擁護以色列建國的猶太人都看不下去,而覺悟到「以色列建國的後果,必然導致他人流離失所」。
      建國後的以色列孤立無援地處於阿拉伯世界,又因為她的國土是強力驅逐原本居住於其上的巴勒斯坦人,因而引起以巴難解的夙怨與世代繼承的仇恨。當以色列再度要求清空加薩北部時,一位居民無助地向記者哭訴:這不是我第一次被以色列逼迫而離開家園!光是這樣的作為,就不知道會引起多少人的不滿和仇恨。
      有時候我會懷疑:以色列到底從自己的歷史裡學到哪些教訓?
      從摩西出埃及、過紅海,帶著以色列人尋找「留著奶與蜜」的迦南地開始,以色列人所到之處都已經有人居住,因而「重回故土」就意味著讓該土地上的居民流離失所,也因而從此征戰連年而難以安定(所謂的「士師時期」)。直到大衛王的時候軍事實力才大到可以定居,並且為摩西留下來的「約櫃」設立固定的祭祀所。然後大衛的兒子所羅門國力更強,財富更足,而建立了第一個聖殿。
      公元前931年以色列分裂為南北兩大王國,北國在210年後被新亞述帝國消滅,而建都於耶路撒冷的南國在344年後(西元前586年)新巴比倫王國所滅,猶太人被大批地擄到巴比倫,留下在原地的只有一些老弱傷殘的猶太人。以色列第一次亡國。
      47年後(西元前539年)巴比倫被波斯第一帝國所滅,居魯士二世准許猶太人重回家園,不少猶太人便回到以色列地去(但無法立國,仍為波斯一部份)。終於,他們在西元前520年開始重建第二聖殿,並於前445年至前443年重建耶路撒冷城牆,即今哭牆一部分。
      此後以色列人在故土上歷經波斯、亞歷山大、托勒密王朝、塞琉古帝國的統治,直到西元前 116年才由猶太人建立起哈斯蒙尼王朝(經常被視為以色列的第二個王國)。然而在西元前 63年哈斯蒙尼王朝被羅馬帝國佔領並成為其附庸國。公元前37年,大希律王(以東人)登上王位,標誌著哈斯蒙尼王朝的結束,以色列成為羅馬帝國內的從屬國,又於公元六年成為羅馬帝國的一個行省。
      公元135年猶太人的起義被鎮壓以後,羅馬人把所有猶太人由猶太行省驅逐出去,將該地重新命名為「巴勒斯坦」。自此猶太人開始近二千年的大流散,並且在歐洲各國受到歧視與各種迫害。
      猶太人一再亡國與流離失所,這種痛苦讓許多人同情。尤其是歷經納粹的大屠殺之後,許多以色列人矢志復國。但是當時就有猶太人反對復國,因為他們從摩西與士師時期的歷史知道:復國必然意味著有另外一批人(巴勒斯坦人)必須流離失所,而這種流離失所的痛苦必然帶來無止盡的戰爭。
      後來,以色列復國後果然戰亂不斷。

只有善意能換來和平(不是能只靠武力)
      有一部分以色列人(和國外的猶太人)便提出另一個主張:重新整合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土地,在這塊土地上建立起一個「以巴共治」的共和國。這個構想被許多居住在以色列的以色列人視為叛國。然而,比起現況的戰亂頻仍,巴勒斯坦的極端分子一再暴動與屠殺無辜,「以巴共治」還是一個比較有機會換來永久和平的方案(若以台灣為參照案例,二二八造成許多本省人對外省人的仇恨,但是到了外省第二代、第三代以後這種省籍的情結至少是有逐漸淡化)。
      最近,拜登提出的方案是:以色列與阿拉伯各國逐漸和解且建立起「正常化」的外交關係,同時協助巴勒斯坦建立起一個巴勒斯坦人自治的民主國家。假如以色列願意以他在軍事與經濟上的優勢善意地協助這個國家的社會總體發展,這個構想還是值得一試。
      總之,唯有當「受害者」消失以後,永久的和平才有可能。只要還有「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存在,就必然會有恐怖份子和無止盡的戰爭。
      可惜的是,以色列現任總理班傑明·納坦雅胡就是靠著對巴勒斯坦武裝份子的強硬態度而三度出任總理,這也意味著以色列有著可觀的選民是只顧自己的安危與利益,而不在乎巴勒斯坦人的人權與憤怒。
      在這樣的現實下,唯有仰賴以色列的媒體引導以色列人去深思長遠的問題,才有機會扭轉以色列政府對待巴勒斯坦的態度。否則,政客往往仰賴情緒動員來贏得選戰,而情緒動員的最有效武器就是仇恨(就像民進黨靠著宣揚族群仇恨和醜化軍公教來贏得多次選舉,近年來則靠著凸顯中共的霸道來贏得選舉)。
      
一個台灣人的省思
      以巴事件提醒我:在現實世界裡,和平是靠著人與人的相互善意去維繫的,而不是靠著我們主觀認定的「正當、公平、正義」,以及武力堅強的盟友。
      然而,當民進黨與綠營人士一再挑戰中國的敏感神經時,彼此的善意是很難建立的。
      民進黨似乎認定:只要抱住美國的大腿,就不用怕中共的欺凌,甚至可以恣意挑釁對方來換取綠色選民的支持和中間選民的憤怒(因而投票給民進黨);如果可以靠挑釁換來中共的恣意打壓,那更是對選舉最有利的籌碼。
      然而這種挑釁的態度實在有如玩火。
      賴清德說:「當台灣總統可以走進白宮」 時,根本就是癡人說夢(美國與中國的所有公報都反對台灣片面宣佈獨立)。
      此外,14小時前 YouTube 才 PO 出「60 Minutes」對拜登總統的專訪,主持人直接問那個老邁而疲憊的總統說:面對著眾議院的亂象,以及(還)看不到終點的俄烏戰爭,美國還有餘力去處理以巴新起的戰火嗎?
      我覺得台灣人在大選投票前也該好好問自己:面對著川普以來美國政壇的亂象,(還)看不到終點的俄烏戰爭,以及以巴新起的戰火,台灣真的適合推舉出一個「誓死不願意跟中共良性互動」的總統,甚至沒事就想靠著挑釁對岸來換取選票的總統嗎?
      以色列這一次的悲劇是因為情報系統與軍方誤判哈瑪斯的實力與意圖,過度信賴邊境的攝影機等監控設備,以至於只思「居安」而不「思危」。
      面對著風雲詭譎的世局與風波不斷的美國政壇,台灣人真的可以認定自己沒必要試圖跟中共互動與良性溝通,避免沒必要的誤會與衝突嗎?

附錄
(1)以色列媒體 10/12 的民調顯示:86%受訪民眾(包括79%曾投票支持執政黨的選民)認為大屠殺反應了政府領導階層有問題,其中有75%的人認為主要責任在於以色列政府(沒有盡責防範「應防且可預防」的災難)。

(2)CNN 在 10/12-13 的民調顯示:有一半受訪者認為以色列的反擊是正當的,有 21%認為是部分地具有正當性,21%說他們不太確定,8%說不具正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