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9日 星期四

還停留在1980年代的台灣教育

      機器人的智能化將會使製造業的工作機會巨幅萎縮,但是我們卻在教(且過度練習)那些機器人最擅長的知識(製造業所需要的知識);服務業已經佔就業人口的六、七成,但是我們卻沒有在教服務業所需要的能力(人際互動的能力,機器人相對地弱的能力)。
      當全球都在擔心會被機器人搶走飯碗時,台灣的教育卻正在教最容易被機器人取代掉的知識,並且鼓勵最沒有能力取代機器人的大學教授(寫一些雞毛蒜皮的論文衝點數和傑出研究獎)。
     台灣的老師只想教他會(且駕輕就熟)的知識,而沒有去思索、了解學生未來所需要的能力;大學教授只想在既有體制下「名列前茅」或熬到退休,而沒有在想「既有體制哪裡有問題,學生未來的需要是什麼」。
      一句話:老師教的是他會教的,而不是因為學生想學,或者因為學生需要;台灣學校的存在是為了讓老師有工作,不是為了讓學生有未來。

一、學校在教什麼?
      跟家長談教育時,我最常問的問題有兩個:「小時候四則混合運算都滿分的舉手?」沒人。「現在還不會四則混合運算的舉手?」也沒人。我們把太多時間浪費在遲早都會的低階能力(而且早已被計算器取代),並且培養出學生「謹小慎微」的學習態度(和人格)——最不利於創新、突破與批判性思考的學習態度和人格特質。
      我常問的另一個問題是:「還記得 cos 3𝛉 的公式嗎?會的舉手。」一定有人會舉手。我馬上 Google 給他們看「coos3x」的結果,裡面就有各種三角公式。我們花了太多時間在背網路時代隨時可以用手機查得到的公式,並且勤練全球70億人口中頂多只有700個人需要在畢業後應用到的三角恆等式解題技巧(用到的機率只有0.0000001%,因為有個三角函數恆等式轉換程式叫  Maple,可以解很多恆等式,能力比建中數理組90%以上的學生還強,連法國國家科學院的數學家都在用它解問題)。
      我們浪費了學生寶貴的青春,為的是要他們熟練電腦會的能力,而不是駕馭電腦的能力(創造性思考、跨領域思考、系統性思考、批判性思考,以及使用電腦與網路找到答案的方法)。

二、未來的職場需要什麼(學校該教什麼)?
      電腦最擅長的是記憶力、全文檢索與模糊比對、邏輯演繹和數學、有固定求解程序和答案的問題(分析的知識和能力);尤其在機器視覺越來越發達的情況下,過去自動化最弱的一環(視覺與相關的判斷)將會被突破,而大量取代人在工廠中的位置。
      工業革命先是取代人的體力(蒸氣機與內燃機),接著取代人類的巧手和技能(自動化),之後是重複的計算和文書工作(辦公室自動化),以及根據感官資訊進行的各種簡單判斷與分類能力(服務業的低階智能化),未來將會取代人類更高階的工作。
      製造業所需要的人口將會越來越少,但是學校的教與學卻還停留在分析性知識的傳授(傳統製造業需要它,理工學院教最多),甚至是低階的分析性知識(最容易被智能型機器人取代的能力),並且把可觀的時間浪費在必然會被電腦取代的過度重複練習。
      服務業將會M型化:廉價端的服務業必須降低成本,因而把低階的服務業工作給自動化(譬如不需要高階人際互動能力的「點菜」,常見的問答題等);高價位的服務業將會朝向服務的精緻化發展(更多樣化、人性化、溫馨化、貼心化、客製化,並且結合少量多樣的彈性自動化來建構全新的人性化服務體系),但是學校卻很少教這些高階服務業所需要的人際互動能力(這些也恰恰是機器人不擅長,許多數理成績不佳的學生卻很擅長的項目)。
      不僅現場的服務人員會變,連顧客看不到的程式設計師也需要改變。現在的自動化程式是由不懂人心理的「宅男」級程式設計師設計的,所以人際互動能力很差(想一想你有多少次憤恨地掛掉電話那頭沒完沒了的「信用卡請按1、貸款請按2、..,重複請按9」)。未來的服務業自動化需要懂得人心的設計師去設計具有初階人際互動能力的程式,可以在兩個按鈕的時間內找到99%顧客要的答案,在三個按鈕的互動中找到一切人所需要的服務選項;甚至要有能力從大數據裡分析出消費者心理的變化趨勢。
      未來連電腦工程師都必須要懂人跟人互動的訣竅,才能設計出具有人際互動能力的機器(用比打敗現在的傳統型自動化機器,並且因而創造出許多新的理工科就業機會)。因此,跨人文與理工乃是未來打敗機器人最重要的機會,但是我們的大學卻還不鼓勵跨領域的研究,甚至看不起跨領域的學者(有學問與智慧的老師,比不上有論文而守舊、匠氣十足的老師)。
      然而學校不僅不教學生未來所需要的能力,家長還以補習班的大量作業和過度練習塞滿學生的時間,讓他們沒有機會用課外的時間去發展這些較高階的人際互動能力。
      大學表面上在鼓勵跨領域的整合研究,實際上考績與傑出研究獎的制度設計還是在鼓勵個人業績而(相對地)不鼓勵團隊合作(譬如,促成團隊合作的 leader 是沒有考績的,國科會也沒有傑出團隊領導獎)。
      面對產業越來越快速的變遷,學校必需針對各種不同特質的學生提供「適才適性」且能打敗機器人的多樣發展管道(學習管道)。但是台灣卻沒聽說過哪個大學教授在認真思索這種全面性的制度設計問題,連教育學院都好像沒有人在思索這樣的問題。大家「因襲固陋,處變不驚(而且處驚不變)」。
      此外,在既有的市場機制與民主體制下,經濟活動的果實分配越來越不均勻,以致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如果不改變既有(經濟與政治)體制,遲早會帶來經濟成長的停滯與衰退,以及社會的動蕩不安與暴力。但是,要解決既有體制的問題,需要的是突破既有學術意識形態(譬如,主流經濟學既有的迷思)與體制(譬如以論文發表為評量學術成果的制度,將會壓抑跨領域的突破性思考與「異端思想」——挑戰既有典範的過程很難發表論文),以及既有的政治與權力結構(不流血革命的可能、讓鄉民覺醒的可能,etc)。其中所需要的智慧早已遠遠超過目前任何既有學術科系的正規(formal)知識與思考架構,更別說是教育內容。

三、學校能(會)教什麼?
      傳統的教育模式是知識的傳授或轉移(transfer)——老師把自己的知識轉移給學生,成為他們的知識;或者把自己的思考方式轉移給學生,成為他們的思考方式。
      問題是,智能型機器人與貧富差距的兩極化就是這一代社會各界精英努力的總結果,如果想要用他們的思考模式去解決他們所製造出來的問題,只會治絲益棼,惡性循環。
      我們需要的是有能力鼓勵(啟發)學生 EQ、人際互動能力、跨領域能力、批判性思考與創造性思考等能力的老師。但是這些能力卻是既有老師自己不會,或者不知道該怎麼教的。
      更重要的是,這些能力都是既有體制不鼓勵,甚至間接或變相地打壓的能力(既有學術權威打壓可能會顛覆自己威權的異端)。

四、改變的契機
      改變不會來自教育部,因為那是一個討好執政者或延續過去的機構,而執政者只有在想選票,沒有在想實質的社會問題。
      改變不會來自政黨,因為他們一向的選票是靠藍綠與統獨的意識形態,操弄族群與階級的對立與仇恨(軍公教退休金旨在洩恨,而不是要解決問題),以及有效地愚弄鄉民的選舉口號。
      改變不會來自學者,因為他們都躲在固定的題目、窠臼裡,等待退休或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權力欲。
      改變不會來自媒體,因為他們忙著取悅鄉民和財閥。
      改變不會來自公共知識分子,因為台灣只有藍綠學者,而鮮少公共知識分子。
      改變不會來自鄉民,因為他們是被愚弄、被剝削、被宰制的一群。
      改變不會來自選民,因為他們就是鄉民。
      所以,改變的契機在哪裡?
      我不知道!或者說,我看不到!
      可以自力救濟嗎?有機會,我以後再寫一本書好了。目前可以先讀《人生如果是一個( ),你想填入什麼?》(聯經出版社)的「第二部:職場丕變,顛覆傳統生涯觀念」。